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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观】 薛舒:关于写作者的一些困惑

2016-08-19 薛舒 人民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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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薛 舒XUESHU

薛舒,女,上海市作家协会专业作家,主席团委员。2002年开始发表小说,在2009年成为上海市作协专业作家之前,是一名旅游专业教师。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收获》《十月》《北京文学》《上海文学》《中国作家》等杂志。多次入选中国当代文学最新作品年度排行榜,曾获《中国作家》文学新人奖,《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奖,《人民文学》年度中篇小说奖,《上海文学》奖等。写作至今,发表中短篇小说近百篇,出版小说集《寻找雅葛布》《天亮就走人》《飞越云之南》,长篇小说《残镇》《问鬼》,长篇非虚构小说《远去的人》等。有小说集被译成英文、波兰文出版。

主要作品

《记忆刘湾》·短篇·收获·2002.5

《忘却》《花样年华》·短篇·上海文学·2002.10

《乖女孩舒畅的童年故事》·中篇·上海文学·2003.4

《在沙洲上呼喊》·中篇·上海文学·2003.10

《遭遇爱情的鸟》·中篇·萌芽·2003.8

《寻找雅葛布》·短篇·萌芽·2004.4

《麦粒肿》·中篇·收获·2004.5

《独行天下》·中篇·小说界·2004.6

《流浪的蒲公英》·中篇·萌芽·2005.1

《暮紫桥下》·中篇·收获·2005.6

《纸牡丹》·短篇·萌芽·2005.10

《破碎的花瓶》·中篇·小说界·2006.1

《砂糖或毒品》·中篇·青年文学·2006.5

《小乔剃头店》·中篇·江南·2007.1

《天亮就走人》·中篇·中国作家·2007.2

《沉寂桥下》·中篇·中国作家·2007.2

《鞭》·中篇·中国作家·2007.2

《飞越云之南》·中篇·青年文学·2007.11

《小镇故事》·中篇·飞天·2007.5

《母鸡生活》·中篇·小说界·2007.5

《阳光下的呼喊》·中篇·上海文学·2007.11

《不能回头》·中篇·清明·2008.1

《少女舒畅》·中篇·青年文学·2008.1

《涣涣》·中篇·小说界·2008.2

《谁让你叫“叶尼娜”》·中篇·收获·2008.3

《海棠红鞋》·中篇·飞天·2008.6

《太阳黑子》·中篇·芒种·2008.6

《第三者》·短篇·十月·2009.1

《哭歌》·中篇·十月·2009.1

《那时花香》·中篇·小说界·2009.1

《道尔顿症》·中篇·清明2009.2

《摩天轮》·中篇·飞天·2009.3

《我青春的父亲》·长篇·中国作家·2009.4

《黑老鼠》《男女声二重唱》·短篇·青年文学·2009.3/4

《板凳上的疑似白癜风患者》·中篇·上海文学·2009.7

《唐装》·中篇·人民文学·2009.7

《癫痫三题》·中篇·长城·2009.5

《从六楼窗口跳下去》·短篇·大家·2010.1

《穿套鞋的新娘》·中篇·飞天·2010.4

《落叶不尽》·中篇·十月·2010.3

《彼得的婚礼》·中篇·小说界·2010.3

《世上最美的脸》·中篇·人民文学·2010.6

《裘皮大衣》·中篇·上海文学·2010.7

《陪聊》·中篇·清明·2010.5

《女人们》·中篇·青年文学·2010.10

《未来的前妻》·中篇·北京文学·2011.2

《落红》·中篇·小说界·2011.5

《双眼皮》·中篇·青年文学·2011.11

《隐声街》·中篇·上海文学·2011.12

《婚纱照》·中篇·山花·2012.1

《问鬼》·长篇·作家·2012.3

《甘草橄榄》·中篇·人民文学·2012.7

《准备结婚吧》·中篇·人民文学·2013.1

《回家》·中篇·小说界·2013.1

《黑猫事件》·中篇·飞天·2013.3

《枫叶大概红了》·中篇·长城·2013.2

《退休以后去旅行》·中篇·北京文学·2013.10

《远去的人》·非虚构·收获·2014.4

《溺水事件》·中篇·人民文学·2015.11

《香鼻头》·中篇·人民文学·2016.5

王安忆:《忘却》和《花样年华》这两个短篇,写的是凡人小事。平淡生活中的平淡人生,也是有着它的复杂性的,也许,都还算不上复杂,只是微妙。是由于适度,适度的冲突及和解而形成。对于一个小说写者,看出并写出生活中的微妙,都可说是一种才情,大开大合总是抢眼的,而那些俗世生活中,琐细的人和事,其实亦有着相当的涵量,不过因其体积的有限,不能有壮丽的声色,只是表现为较小的形态——趣味。和所有的罗曼史一样,都有着反抗与争取,都是委婉识时的坚持与妥协,开出的幸福之花,不是瑰丽夺目,却也含着和煦的喜悦。这些微妙的趣味,亦是具备了正直的品格,虽然微小,却决不卑琐,这就是我所喜爱的。

阎晶明:薛舒的小说有明显的上海远郊地域标识,她的创作是有根基的、有文学故土的创作,这在当今青年作家的创作中比较难得。她的小说故事都比较淡,但结局一般都收束于一种突变,使作品避免完全散文化,也使故事走向极端,所以她的小说多写到死亡。这些故事能显示出作者的审美喜好和一些不由自主的选择。

陈思和:薛舒,她长期生活在上海的近郊县区,眼睛里看出去的刘湾镇是怎样的一派都市喧嚣以外的桃花源,然而这桃花源里仍然有人的命运沉浮,有人的喜怒悲乐。薛舒的作品最难得的是洗净了这个混乱时代强加给一代人难免有的焦虑和浮躁,她用从容不迫的笔调写出了自己记忆中的江南农村历史的变动,又因身处上海的郊区,按捺个庞大怪物的巨变不能不影响着她的身边生活的深刻变化。

雷 达:当今的中篇小说最能体现中国文学的浪潮,薛舒悟性高、敏锐,小说语言有控制力,选择的大多是关注小人物,并且具有较大的叙述难度的题材。薛舒是一个值得向文学界推介的有实力、有潜质的年轻作家。

吴秉杰:薛舒的小说可谓心理小说,是值得一看的小说,她的创作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她总是在独立地发现一个人,进入一种个体的生命状态,以同情和理解的眼光抓住人物心理体验上的特点进行创作。归根到底,那些生活内涵与命运有很大差距的人物,都是一些和我们一样的人。她从来不采用歌颂或揭露的态度,批判或启蒙的态度,观察者或如新写实那种冷漠的态度,而是用同情的眼光来观照。她的写作姿态是“人所有的我都具有”(马克思语)

贺绍俊:薛舒的小说,充满了对卑微的关注,同时对人生的鬼魅和不可测充满兴趣,并且关注道德次序之外的人性的内在。希望薛舒能经受当今文学创作的挑战,成功把传统引渡至现代的创作。

白 描:薛舒的作品没有写叱咤风云的人物,写的都是一些很边缘化的人物。她写出了小人物的生存状态,写出了他们幽深的情感世界。只要回到刘湾镇,她就来了灵感了,人物就生动了,而且拿捏得很准。薛舒还在作品中努力表现一种人道主义的悲悯情怀,一种对众生的关怀,对被主流社会所遗弃的小人物的关怀。”

谢有顺:薛舒的作品,看起来是非虚构,描述客观发生的病人事情,但是已经构成了关于人对自我的确认、自我存在问题的追问。人是被记忆所创造的,当一个人的记忆被删除或者被篡改的时候,他成为没有内心记忆、内心经验的人,是无法确认自我、回答“我是谁”的,父亲的形象是一种非常本质的人的困境。值得尊敬的是,作品写出了生活的希望。可能文学更大的力量还是在一个黑暗、绝望或者很凶狠的抵触下面透露出一点温暖的、有亮光的东西。作品结尾所呈现的拿着一束花的老头向一个老太太走过去的画面,也许就是一个非常轻盈的碎片,但是这个碎片是在前面的无数的苦难、冲突、无数的失败错位之后,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令人特别感慨。

程永新:父辈是挺身挡在后代与死亡之间的一堵墙。《远去的人》真实记录了父亲如何经受折磨缓缓倒下的伤痛过程。流畅的叙事中既饱含温情大爱,又流露出无奈隐忍。在老龄化问题日益严重的今天,用悲悯的目光去探究最不可捉摸的人的处境与命运,这正是这部作品超过很多虚构作品的秘密所在。

金宇澄:病与爱的交替粘联,已深陷于异变得复杂暗影中,清澈浑浊的排浪,总让平静的阅读惊心动魄。作者牵引无尽的回顾与自省,直面生命的情感思索,使这本书逾越了一般意义的非虚构作品,它饱含警示,当然,还包括了读者的叹息……

王虹艳:《阳光下的呼喊》(《上海文学》2007年第11期)是一篇比较典型的成长小说。“我”的父亲是个修鞋匠,在父亲的叙述中,祖父是一个具有英雄色彩的文化人。“我”暗恋着同班的女孩,但是对于自己的出身感到羞耻,成长中的少年看似满不在乎却又敏感脆弱。小说中的很多细节在类似题材中都比较常见,比如男孩青春萌动时对异性的好奇和暗恋,在欲望中的煎熬,对父亲的反叛等等;从形式上来说,小说采用第一人称的讲述式的长句子写法,也并不稀奇。但是,由这些熟悉的元素结构起来的小说却带给人陌生化的感受,这源于作者从始至终的叙事激情,叙述者饱满的情绪,注重修辞的长句子,令小说洋溢着如摇滚乐一般昂扬而又忧伤的调子。小说最后,“我”是否得到爱情已经不重要,而我与父亲与家族之间的情感却变得分外清晰动人——“我”知道祖父并非如父亲想象的那么完美,但是即使祖父只是一个死于逃难中的普通农民,那又怎样呢?“我”已经接受了自己低微的出身。这是一个男孩的化蛹成蝶,当他足够强大,他开始直面家族的历史,也直面自身。


关于写作者的一些困惑薛 舒



  关于病态

  当一个身体和心灵都十分健康的人处于一个平和的生活环境的时候,想必他是没有任何需要呻吟的东西的。当一个人病了的时候,他就会痛,当他感受到真正的疼痛的时候,他会把那种疼痛很详尽、很细致,或者很真实、贴切地描绘给你,于是你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些人感觉到了痛。

  写作者,就是那些经常疼痛的人。

  于是有人说,那是无病呻吟。

  感知疼痛的能力有高下之分,有些人只轻轻撞了一下桌子角,腿上就出现一块瘀青。有些人摔得人仰马翻,拍拍尘土站起来,一点也不痛。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所需要推崇的是后者,然于写作者来讲,没有足够的敏感,没有一碰即痛的敏锐,那就无法做一个疼痛的描述者。换句话说,写作者更容易得病,或者说,写作者比别人更快更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病痛,同时写作者通过自己的病痛延伸到别人的病痛,于是他为了所有的疼痛者,用自己的笔去呻吟。

  从另外一种意义上说,写作者是病态的。因为写作者常常感觉自己有病痛,表现在个性或者处世上,写作者显得非同常人。比如无名之醉,比如无缘之泪,比如突如其来的咆哮,比如卷土而去的快乐……

  因为写作者有敏锐的触觉,于是他很容易感到疼痛;因为写作者有痛感,于是他闹出很大动静让人知道他在疼痛;因为大家都知道写作者很容易疼痛,于是大家都认为他是病态的。

  所以,请原谅写作者的病态。

  当他只有感知了疼痛,他才能倾诉疼痛。其实那些疼痛,也是所有人的疼痛,只是别人的触觉过于迟钝而已。


  关于个性

  当所有人都身着黄色军装腰扎皮带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你看见一个穿唐装提鸟笼的人走过,你知道,这个人是个性的。

  当所有人都穿唐装提鸟笼走在大街上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淹没。那个最先穿着唐装提鸟笼走过的人也被淹没了。

  这时候出现一个穿皮衣登皮靴的人,你知道,那个皮装人是个性的。于是时隔不久所有人都穿皮装登皮靴了,于是,所有人又被自己淹没了。

  那个首先穿唐装提鸟笼的人却依然如故,他还是穿着唐装提着鸟笼走在皮装人群中。这个人,恰恰是真正的个性。

  可是所有人都不那么认为,因为所有人都去追赶新的个性了。

  有人说:当个性也可以用来追随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有些悲哀了。

  有人说:真正的写作者应该是那个首先穿唐装的人。

  个性落于文字,被追随的形式就有些无法捉摸。可是当你没有能力去开垦一块荒地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应该在前人的土地上老实地耕耘?当你一楸挖下去的时候,你看到了明朝,你并不气馁,再挖下去,你看到了宋代,继续挖,你看到了深深埋藏的唐朝……那时候你依然毫无收获吗?

  没有人会说自己一无所获,你得到了很多,但是你终究没有个性,你依然被阻挡在前人之后,你无法突破。

  这就是关于文字个性的困惑。是追随还是创新?是继承还是抛弃?是获取还是支出?抑或是无法界定的。

  然而写作者,却在思索。

  当写作者思索的时候,发明文字的先祖在天上发笑,他想起当年只是因为自己是哑巴,无法用声音表达意思,于是他发明了文字。他只是用那些符号表示他想吃饭,他想睡觉,他想和一个女人做爱。可是他的子孙却因为这些符号而自寻烦恼。

  他一想起这些,就情不自禁地大笑!


  关于形式

  一个女性写作者说:我所写的很多自认为很精妙的小说无法得到发表,而我写的那些为了迎合大众口味的所谓畅销小说却发得很快。什么时候我能用畅销小说的外壳包装上纯文学的内容,从形式上营救我的纯文学呢?

  那么文字是什么东西?形式又是什么东西?

  如果说写作者是一个农民,那么文字就是农民期待收获的种子,当农民把种子播撒到田里之后,他就要等待收获了。秋天过后,田地里也许是一片硕果,或者是杂生的野草中夹着几株成熟的玉米,也或者,干脆一片荒芜。

  于是就有一个聪明的农民开始科学培养他的作物,真空包装种子,无菌转基因发芽,大棚恒温养育……

  果实成熟了,个体壮大,美艳无比。品尝一下,口味并不好,营养价值当然不如野生的,甚至还没有种子,繁衍还需转基因。于是,那些硕大鲜艳的果实便永远在生产与灭亡中挣扎,没有延续的生命,只有人为的虚假美丽外表。

  于是可以想象,形式,就是农民刻意营造的一个真空、恒温的无菌世界。当文字处于无菌世界的时候,这些文字还有生存的能力吗?

  写作者毕竟不是农民,可是当写作者需要以华丽招显的形式去精心包装他的文字的时候,那么他的文字离灭绝已经不远了。生长在充满细菌充满垃圾中的文字也许更有生命力,在荒漠或者盐碱地里发芽的种子才是更为坚强的种子。

  纯文学,便是一枚野生的果实,有时候干涩,有时候丑陋,甚至有时候干瘪。然而,它是必定有他特殊的味道的。以千篇一律的形式去培育它包装它,它终究无法滋生出别具一格的口味来。因此,它就必定需要在野地里自然而然地在繁衍生存,并且一定生生不息。

  可是,无菌培育的蔬菜水果实在是漂亮,整齐鲜亮地摆放在那里,看得人欲罢不能,于是都掏钱买。买的时候不知道其外表下的真实口味,只有品尝了才知道。

  犹如花枝招展的畅销小说,当你看到实质内容的时候,你会发现淡而无味差强人意。然而终究有人喜欢,犹如很多人喜欢买那些看上去鲜艳欲滴的大棚水果蔬菜一样。

  那就让野果子孤独地成长吧,很久很久以后,当土地枯竭了,你在荒漠中看到的唯一一株植物,一定是野生的!


  关于想象

  白雪飘过的桦树林,阴霾的天空里,白鸽子呼啸着鸽哨飞翔而过,年轻的男人和女人在白桦树上刻下名字,多年以后,当他们的孩子看到那棵写着父辈名字的树的时候,白桦林里的坟墓已经荒草丛生。

  这是一段想象的文字,一个从未去过东北的写作者对大兴安岭里的爱情故事的想象。

  一个生活在大兴安岭的伐木工人说:这里从来没有鸽子,只有大群大群的乌鸦。这里的男人和女人忙于生计都来不及,而且大多不识字,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白桦树上刻名字。这里的确有很多长满荒草的坟墓,只是那坟墓里埋葬的都是给挖参人和打猎人做临时老婆的妓女们。

  写作者说:这是想象你懂吗?想象是美好的你懂吗?

  伐木工人不懂,很多人不懂。那么写作者涂鸦那些很多人不懂的文字有什么意义吗?那些想象只是用来蒙骗从未经历过这般生活的人的吗?

  可是想象是一片天空,你可以在无边无际里自由翱翔,想象可以毫无阻拦,落叶可以返绿,无花可以结果,生命可以永远存在,爱情可以长久保鲜……

  著名的写作者王安忆在她自己还很年轻的时候说:想象必须要以现实为基础,脱离了现实的想象是靠不住的,是站不住脚的,是无法令人认同的。

  有一个年轻人对她说:你说错了,既然是想象,那就应该没有任何约束,你可以写下你牵连着生活的想象,我可以写下我脱离了现实的想象,想象是不能定义的。

  有这样一张摄影作品,在青藏高原碧蓝的天空下,一座荒凉的寺庙孤独地立在飘飞着褪色彩绸的马尼堆后面。寺庙的屋顶上站着黑压压的一群乌鸦,几乎掩盖了整个寺庙的黄色屋顶。那些肃静凝立的黑色鸟儿们沉重的身姿并没有给画面以不详的压迫,那么多乌鸦啊,在少有人迹光顾的破落寺庙里以它们的身体把天空铺洒而下的蓝色接洽而去。阳光下的黑色鸟儿给所有的看者以一种圣洁和景仰的膜拜。

  乌鸦一向是不吉利的象征,可当它们以莫大的规模排列在寺庙顶上的时候,却给你一种信仰,这是为什么?乌鸦是丑陋的,可此时,这种丑陋的鸟儿却成了美好得有些近乎遥不可及的神圣。

  当写作者把想象定义为对美丽童话的描绘的时候,想象便流于庸俗了。

  想象依然需要现实的丑陋为基奠,当这些丑陋在写作者的笔下排列成寺庙屋顶上的乌鸦时,一切的美妙于是就不遥远了。谁能否认那些飞过白桦林的乌鸦比鸽子更美?谁能说那些忙于生计的不识字的男女之间没有爱情?那些妓女们的坟墓与良家妇女的坟墓一样会长出青草开出野花,多年以后,它们同样会散落在丛林深处被子孙遗忘。

  想象,就像刚出生的婴儿的眼睛,世界在她的眼睛里,绝没有美丽和丑陋的区分。


  关于碎屑

  多年前去北京旅游,恰逢中秋佳节。到商店买月饼,散装苏式月饼。

  按上海人习惯对售货小姐说:我要八个月饼。

  小姐回答:十一块钱一斤。

  再次重复:我要八个月饼!

  小姐很不耐烦:告诉你了十一块钱一斤。

  于是接纳北京买月饼方式:你拿八个月饼称一下,有几斤就算多少钱好吗?

  小姐几乎横眉冷对:你要八个月饼,那碎屑给谁?

  探头张看那只糕饼箱,果然叠整齐的月饼下面一层碎屑。

  于是低头认错:对不起,你给我拿八个月饼,再装一点碎屑进去,称一下,是几斤就几斤好吗?

  小姐这才开始行动,一边称装一边说:月饼是点心,碎屑也是点心,一样卖钱,你不能要好的不要次的,都要好的,次的给谁啊?

  点头作十分同意状,拿了月饼抱头鼠窜离开商店。

  售货小姐说得极是,月饼是点心,碎屑也是点心。

  写作者写下文字,以笔墨描摹人生与情感,那些反映全国人民乃至全人类关注的社会问题的大题材,实在是令很多写作者神往的,如若写下一部那样的能登上大雅之堂的作品,此生无憾了。于是,很多人写反腐倡廉,写警匪大案,写伟人巨人,写历史故事……

  月饼卖完了,谁要碎屑?

  可是有多少写作者是经历过那些波澜壮阔、百折迂回、艰险无比的生活的?

  凡人琐屑的故事,平民百姓的生活,细枝末节的情节,弄堂胡同的日子……普通人的生活同样有精彩有曲折有艺术,这些小题材品尝起来一样该是香甜美味的,可是写作者却不愿意拣拾起来品尝,眼光看到的只是月饼,碎屑无人问津。

  碎屑也是点心,碎屑也许更好吃,很多人更喜欢吃碎屑,入味而且容易消化,不是吗?

  一个写作者,如果只愿意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去看远处,那他永远也学不会攀登。当写作者把碎屑拾起来仔细品尝的时候,他会发现碎屑里有哪些大题材所无法涉及的美妙品味,于是,碎屑被写作者揉捏创造成了月饼。

  写作者如若甘于做拣拾碎屑的人,一样会成就自己如巨人的双肩。抑或,当有人接过你捧奉上前的碎屑的时候,他会说:啊,这正是我最喜欢吃的!

  那样,写作者亦然是一种成功。

  生活在我们周围的人,更多的是如碎屑一样看上去无足轻重却拥有月饼一样的品质的人,更多的写作者也是其中之一。

  我是碎屑,我是拣拾碎屑的人,我看一眼周围,我发现我的世界充满美味的碎屑!

 

专题策划

马小淘

责任编辑

文苏皖

2016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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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首

近年来,每逢第八期,我们都以军人、军队与军史题材作品组成庆祝建军节专号或专辑。这一次,我们没有特别标明,但读后便知,中篇小说栏中的三分之二、短篇小说头条,都是故事相关、艺术讲究、视角独特的军事文学佳作。

在“纪念红军长征胜利八十周年”栏目下,《灰眼睛 黑眼睛》借后世的外来信息回返到当初的苦难辉煌岁月,追忆被俘的传教士在红军中的经历,将革命先辈的情怀、中国道路的探索、引人入胜的史事融入情深谊长的记述中,高远之思与质朴之美并蓄,真切感人,弥足珍贵。《水莲》则在中央苏区最为艰难的岁月里,通过一个村姑的人生传奇,在复杂而被动的人生旅程中,将个人解放与营救红军、人心所向与历史大道相遇合。

《山顶》与《白糖》均涉及军人实际的环境考验、生活困惑与职业烙印,但明显的是,他们的体察角度和叙述调式各有千秋,现实的社会化情境对军人品格的外在影响与内在考验,值得警戒正视,也让人们感到了在日常考验中军人操守的可贵和担当的勇力。《地狱航船》观照的是一个很少被文学记述的历史海角,小说以香港沦陷后的英国战俘的亲历叙事,在国际化视域的交错中,探入侵略与败逃、战争与生命等诸多重大命题,在困厄、黑暗又罪恶的汪洋中呈现人道航线、人性岛屿的存在——参与救助的中国人的正义、温良与侵略者的凶残、暴烈形成鲜明比照。

我们杂志在平时的刊期,也非常注重战争与军事题材优秀作品的选稿和编发。节日之际,我们要向那些守护领土完整、家国安稳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最可爱的人,由衷致敬。

——编 者

2016年8期目录

中篇小说

山顶 • 王  棵

地狱航船 • 杨怡芬

命 • 陈希我


短篇小说

白糖 • 王  凯

枉然记 • 高  君

无法定义的旅程 • 于一爽


纪念红军长征胜利八十周年

灰眼睛  黑眼睛[散文] • 贺捷生

水莲[中篇小说] • 温燕霞


散文

乌蒙山记 • 雷平阳

在甘南 • 王小妮

茅台行 • 李一鸣  杨  克  王  手  马伯庸


新浪潮

死者[短篇小说] • 孙一圣

子夜歌[短篇小说] • 万  芳

夜半书[诗歌] • 梁书正


诗歌

致敬 • 娜  夜

莫斯科诗札 • 汪剑钊

庐山记忆 • 李  强

无词之歌 • 白  玛


信息

第四届《人民文学》长篇小说双年奖评选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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